第六章 德尔森的女孩

&esp;&esp;葬礼结束后，前来哀悼的人们又在卡蒂奇家停留了两天，宽慰德尔森悲伤的心。

&esp;&esp;沧沐再度被禁足，只在用餐时间由迈克领去餐厅。

&esp;&esp;餐桌是长方形，主位空出，德尔森坐在主位的左侧第一位，沧沐被安排在他的对面，两人的下一个位置同样空出，从再下一位开始宾客才入座。

&esp;&esp;沧沐不懂这是什么礼仪，更听不懂宾客窸窸窣窣的话语。她知道该看谁。

&esp;&esp;“白天鹅”小姐落座于德尔森一侧，她和德尔森之间隔了一位夫人和一位先生，还有一个空座位。这位小姐秀眉紧蹙，但不再恼怒，而是与旁人一样费解又困惑。

&esp;&esp;餐席间，众人极富默契地一言不发。

&esp;&esp;沧沐不知道桑切兰的用餐礼仪，见其他人规规矩矩，便像一面镜子，全盘复制德尔森。他切肉，她也学样切肉；他喝酒，她也喝一口酒；他拿餐巾擦嘴角，她也拿起餐巾往嘴角一抹，不管自己是否真的需要。

&esp;&esp;德尔森沉浸于丧母之痛，没注意她的奇怪举动。这一切被迈克看在眼里，整顿午餐迈克憋笑憋得很辛苦。

&esp;&esp;用过一次餐，沧沐记住了基本礼仪，再也没有学过德尔森。没有了专注的对象，她像在密林里失去方向的梅花鹿，被细小怪声牵扯神经。

&esp;&esp;沧沐发现，几乎所有人，除了德尔森和迈克，都在时不时斜眼打量她。但每次只要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走近她，迈克就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或者撇下正在说话的对象，赶过来将对方挡在沧沐的视线外。

&esp;&esp;“白天鹅”小姐也想跟沧沐说话。她远远喊话，视线落在沧沐身上，但是沧沐听不懂，没有回答。后来迈克接了话，与她交谈一阵，她怪异地瞥沧沐一眼，看上去愈发疑惑不解。

&esp;&esp;又有人加入进来，迈克明显更防备了，沧沐甚至觉得他有点欲哭无泪。

&esp;&esp;是那名发色浅到近乎白的男子，他一直在听迈克和“白天鹅”小姐的谈话，听到感兴趣的内容便简短地插了几句。

&esp;&esp;迈克不知说了什么，浅发男子露出得逞的笑容，不顾阻拦，转头对沧沐说：“你好，德尔森的女孩。”

&esp;&esp;一口流利又清晰的亚特兰语，听得清楚明白，沧沐不觉瞪大了双眼。别说在桑切兰，就连在亚特兰语普及度算高的燕代也很难听见口音如此浅的亚特兰语。

&esp;&esp;但她依然没有回应，她不该回应。

&esp;&esp;可惜下意识的惊讶已经暴露她听懂了的事实，浅发男子继续说：“我是莱克斯?卢内奥，德尔森的朋友。”

&esp;&esp;“白天鹅”小姐也反应过来，用亚特兰语说：“我是嘉内莉?查克斯，也是德尔森的朋友。”她的声音动听如夜莺，仿佛被剔透的晨露浸润过。

&esp;&esp;卢内奥，沧沐知道，是桑切兰另一大黑手党家族。桑切兰最大城市雷约克的东面属于卡蒂奇，西面则属于卢内奥。两家是世交，出席斯卡尔夫人的葬礼再正常不过。

&esp;&esp;沧沐感到自己陷入沼泽，再不快些返回燕代，只怕来不及抽身了。

&esp;&esp;“我们聊聊。”嘉内莉看出眼前这个比他们瘦小一圈的南国人想尽快回房，好将麻烦事挡在门外。但她不想，她有一肚子的疑问亟待解答。

&esp;&esp;不等沧沐拒绝，迈克兢兢业业地向他们诉苦：“真的很抱歉，查克斯小姐，卢内奥先生，你们这样我很难办，老大特意交代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

&esp;&esp;莱克斯和嘉内莉互望一眼，莱克斯无奈地耸耸肩，嘉内莉与他说了几句话，看上去也放弃了。两人再度朝向沧沐，像面对一朵珍奇的花芽，想看看她开花以后的模样。

&esp;&esp;沧沐不想也不能与他们多说，但有件事必须澄清，否则遗患无穷。她从迈克身后走出，看着嘉内莉，说：“我不是卡蒂奇先生的女孩。”

&esp;&esp;说话间，她的目光从嘉内莉缓缓移向莱克斯，莱克斯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飞速地眨了眼。等他回过神，沧沐已和迈克走远了。

&esp;&esp;莱克斯护送嘉内莉回家，他们已尽最大的努力安慰德尔森，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抚平伤痛。

&esp;&esp;车外是永恒不变的茫茫雪原，夕阳铺在又平又白的雪地上，为冰雪注入余温。

&esp;&esp;嘉内莉反复回想，喃喃自语：“她叫他卡蒂奇先生，太客气太疏离了，简直像在说她与德尔森毫无瓜葛！”

&esp;&esp;“难道不是吗？她说了她不是德尔森的女孩。”坐在前座的莱克斯也在出神地想事情，无意中听见嘉内莉的低语，便回了话。

&esp;&esp;“可你不觉得德尔森的行为跟她说的相反吗？”嘉内莉反问。

&esp;&esp;莱克斯沉默了。

&esp;&esp;没错，德尔森对她太不一般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与德尔森相识已久，他一定会认为是德尔森在一厢情愿地追求沧沐。

&esp;&esp;不，就算熟悉德尔森的性子，也很难不这么认为。

&esp;&esp;德尔森把沧沐与外人隔绝，一如猎豹把猎物叼上树避开其他捕食者，一副独占和独享的姿态。莱克斯第一次在对人毫无执着心的德尔森身上目睹到此种姿态。

&esp;&esp;太奇怪了，身为朋友，他们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女孩的存在。

&esp;&esp;他们是什么时候、如何认识的？她又做了什么，叫德尔森挖空心思让她在母亲的葬礼上抛头露面？又是出于何种原因，使得德尔森禁止哪怕是朋友的他们与她接触？

&esp;&esp;或许，要等德尔森处理好他与那女孩之间的关系，才能知晓。

&esp;&esp;莱克斯沉默以后，嘉内莉也不再说话。她与他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一路回到各自的家。

&esp;&esp;宾客一个个离去，卡蒂奇宅邸迎来可怕的死寂。

&esp;&esp;佣人们埋头干自己的活，出于担惊受怕，也出于职业道德，不敢多加妄言。院中站岗的“士兵”一如既往，连劲松都比不过他们的傲然挺立。

&esp;&esp;大厅熄了灯，廊间留下微弱的照明。

&esp;&esp;如今的卡蒂奇家族，失去了带给卡蒂奇辉煌的麦肯?卡蒂奇和他的夫人安洁莉?斯卡尔，留下尚且年轻的唯一的继承人。

&esp;&esp;佣人们躲进房间，干部们也识趣地外出活动，德尔森在昏暗的空间游荡。月光染了雪的颜色，笼住这位年轻首领俊朗的面庞。

&esp;&esp;他来到沧沐的房间门前，迈克瞅见他的模样，不由得往门中央挪了挪。

&esp;&esp;“让开。”德尔森命令道。

&esp;&esp;“老大，您别。”迈克手心直冒冷汗，两种本能疯狂搏击，对沧沐的担忧暂时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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