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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误会了……不知今晚约在此处……”

“约的是你名下的船,不是你。”仇家沉声说完,不耐地摆摆手,“下船去。”

“……”晏八郎阴柔的面上露出隐忍表情。

京城的大家族好生奇怪。自家兄弟称呼倒像外人似地,一口一个下官。

是因为穿着官袍子在官船上的缘故么?

应小满心思一转,活络起来。所以,仇家的三十五个兄弟,兴许和仇家并不怎么亲近?

如此说来,倒也并不见得需要她以一对三十六?

这一想便晃了神。再回过神时,船头依旧亮灯,绯袍官服的晏八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十来个佩刀精壮汉子寸步不离地跟随仇家。

她心里默估一回飞爪绳索长度,从河岸应该可以勾着船上。

夜黑风高河边,若用飞爪攀上船舷……

应小满的眼睛在暗处闪亮。脑海里渐渐浮现一幕令人兴奋的场景——

黑暗夜里,一身夜行黑衣的少女敏捷攀爬,腰带插门栓,无声无息地爬上官船后舱阴影暗处。

狗官半夜总要回船舱休息。

待舱门合拢,她一门栓敲下去,顺利报仇。趁着夜黑风高,无声无息攀回河岸……

“岸边那个,问你话呢。”

背后乍然传来一声喊,惊得应小满差点滑下河岸,神游天外的思绪收回眼前,人瞬间闪去河边石栅栏背后。

几步外站着两个人影。

天黑,两边都没提灯,只彼此瞧见黑乎乎的人影轮廓。听声音是个粗豪汉子。

对面也吓了一跳,“躲什么躲,老子又不摸黑打劫。你可是住附近的?出来,跟你打听个人。”

应小满担心被船上的仇家留意到,死活不肯露面, “你问就是了。”

夜风里的声音清脆动听,喊话汉子一愣,嘀咕着,“奇事。这么晚在河边撞着个小娘子。”

旁边同行的汉子嗤笑,“省点心思罢。声音好听就指望着人长得美了?哪家小美人敢走夜路?大夜晚出门的都是母夜叉。趁早问路。”

打头那汉子骂了句脏话,果然开始问路。

“听说附近的鱼鸟市有位娇滴滴的美人,俗称杀鱼西施,原本风雨无阻地出摊,最近却有十来天没去杀鱼了。小丫头可知她家住在何处?”

应小满心里警铃大作。居然被陌生人问到当面,难不成一路问过来的?

“你找她做什么。”她警惕问。

那汉子却不耐烦起来,“穷门小户各个奸猾的很,是不是要钱才肯换消息?”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十来个大钱搁在手掌里,“钱拿去,赶紧把地方说开,别耽误哥哥的事。”

应小满登时怒了。“穷门小户怎么奸猾了?”板着脸,绕开两人就要往前走。

另一个人抬手拦住,对身侧汉子嗤道,“瞧见没?嫌你给得钱少。”

第二个汉子抓一把十来个大钱放在手掌里,上下掂几下,铜钱叮叮当当地作响。

“我们主家逃了个女婢,找人呢。那女婢奸猾得很,乍进门便翻脸,跑得无影无踪。听说南边鱼鸟市这边的杀鱼西施,原本风雨无阻地卖鱼杀鱼,突然停手不做生意了,说不准就是我们主家寻的逃婢,拿着偷来的钱挥霍度日。来,小丫头,把钱拿着,你知道杀鱼西施的住处对不对?跟哥哥说说看。”

应小满彻底听明白了。

开春时城东撞见一次的雁二郎阴魂不散,至今四处寻她,竟一路寻到了城南鱼鸟市。

头一个汉子骂穷门小户“奸猾”,第二个除了“奸猾”,还外加“偷拿”,“挥霍”。

应小满瞪着眼前晃荡的二十来个铜钱,直接伸手,不客气把钱全抓在手里。

“回头往北,再转西。谁告诉你们杀鱼西施住在鱼市附近了?她家在城西瓦子门。”

雁二郎的俩狗腿子,摸黑去瓦子门找杀鱼西施罢。走到你们鞋底破。

她掂了掂二十来个大钱,撇下那两个倒霉鬼,自己沿河道继续去郎中家。

走出去老远,河道即将转弯的地界,她脚下骤然一停,回瞥河上。

官船明亮的灯笼下,晏八郎已经不见,仇家独身立在船头。

他显然并未察觉岸边的动静,表情比方才更阴郁三分,狭长眼睛依旧盯着滔滔河水。

——

当天晚上拎着沉甸甸的十来包药回到家里,因为路上接连碰上仇家和雁二郎寻她的人,应小满心里有点膈应,去屋里供着的观音大士画像面前拜了几拜,去去晦气。

上香完毕,出来和母亲商量:“今早去城北看了一圈,新宅子各处都妥当。娘,我们尽早搬罢。”

义母惊道,“这么快?东西还没收拾,家里零零碎碎的,车至少得雇两辆。阿织她娘新立的坟头在城外,半篮子金箔银箔得叫阿织当面烧给她娘,出城也得雇车。处处都要钱……”

应小满拉下吊篮,把今晚倆倒霉汉子手里薅来的二十多个大钱扔进篮里,“搬家的钱还是够的。七郎说过,搬家之前会把欠账结清,到时候我们就有四贯余钱了。”

义母叹气,“嘴上说的好听。四贯可不是小钱,看看罢。”

“会还上的。”应小满收好义母的药,提起一包外敷药,推门进了西屋。

七郎坐在窗边。

西屋里有个矮方桌,原本靠里墙边放杂物,他自己挪了位置,把矮桌挪去窗前,寻了个旧蒲团搁在矮桌边上。

桌上黑陶碗放半碗水,水里养几颗河边寻来的圆润可爱的五色鹅卵石。

已经入了夜,屋里一盏小小的油灯照明,此刻就放在桌上。

七郎跪坐在矮桌边,修长手指拨弄着水中的鹅卵石,动作意态悠闲,显出和周围旧桌椅不怎么符合的几分雅致诗情。

应小满从前在私塾外旁听过几首诗词,眼前的景象她具体说不出什么意境,就觉得好看。

有些人身上穿半新不旧的蓝布衣袍,也比街上那些朱袍锦衣的好看。

“吃药了。”她把药碗送去矮桌上。

七郎极度自觉,起身拿来记账的油纸和笔墨,自己添上今天一笔药钱, “多谢小满娘子送药。”

应小满查验记账无误,收起油纸,“今天用最后一包内服药。外敷药我刚刚又拿来五包。郎中说你手背的贯穿伤严重,天气热了,注意别沾水化脓,当心落下后遗病症。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七郎绑着布带的左手原本随意搭在桌上,闻言却往后一缩,改放在膝上,嘴里轻描淡写还是那句:

“伤已收口结痂,即将痊愈。我自己来即可。”

“不许说什么‘即将痊愈’,你手伤没痊愈。”应小满坚持,“别藏着,手背伸出来,我给你换药。”

七郎却也难得坚持,不肯给她看。“伤口丑陋,污了小满娘子的眼。药放着就好,我自己——”

话音未落,应小满已经扯过他衣袖,把受伤的左手按在木桌上。

绷带打开,黑乎乎的外敷药草以软布擦拭干净,露出鲜红色的狰狞创口。

疤痕新生,尚未愈合的血肉外翻。

浓长睫毛震惊颤了颤。应小满低声咕哝,“五包外敷药够不够?”

“筋骨已愈合,表层皮肉不妨事。”七郎拿过白色细布,覆盖住手背狰狞疤痕,神色带掩饰不住的歉意,“实在污陋不堪,怎好叫你瞧见。”

应小满又把拦阻的手拨开,开始仔细清理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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