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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晚食,几人围坐喝茶时,义母问起老仆的下落。

“人既然也在大理寺,可就在附近院子里头住着?我这边早晚炖的咳嗽好药,喝不完也是倒,不如送一碗过去给他。”

“没关在此处待审小院。”晏容时说:“暂拘在大理寺狱里。”

应小满和义母齐齐“啊?”一声。

晏容时:“他不是人证。”

“河童巷这处旧宅秘密甚多。长居多年的老仆,极有可能知道地道的秘密。”

“他身上有作案嫌疑。”

——

大理寺丞隔天傍晚过来寻应家母女做人证。

按照惯例,同样带来两位录供文吏。在小院里挪动桌椅时,大理寺丞捂着耳朵,神情痛苦,喃喃说:

“小声点,小声点。耳朵疼。”

应小满坐在人证的木交椅上,低声和老娘嘀咕:“老仆多半是大理寺丞负责审问的。”

义母也低声嘀咕:“听说牢房的审讯室都是四四方方一间屋,里头说话有回音。”

应小满同情地说:“那么大嗓门,还有回音。做提审活计也不容易啊……”

大理寺丞捂着耳朵入座,叹气说:“两位,声音大点。听不见。”

应家供证无甚好说的。有话实说。

凡是和老仆的对谈,想起一句是一句,尽数录下。

两名文吏嘴角抽搐,笔下如飞如实录下:

“喝药。”

“你说啥?”

“喝药啊!”

……

“哪个是你情郎?”

“什么情郎,难听得很。你跟老人家瞎说什么。”

“谁说我瞎!”

……

“哪个是你情郎啊?指给我看!”

“老人家别闹。”

“老人家是不是看不清近处啊?别只顾着扫主人的两间院子,有空多看看自己屋里。桌子墙角脏得很!哎呀,死鼠!”

……

花了整个时辰,满满当当录下三大张口供,里头许多鸡同鸭讲的轱辘话,大理寺丞揉着发疼的耳朵,瞧着满纸废话发愁。

“当真再无旁的了?录下的这些,嗐,不似有用啊。”

应小满扶着老娘站起身,同情地说:“能想起的就这些了,老仆原本话就不多。寺丞提审辛苦,回去早些休息罢。”

这些日子以来,大理寺上下官员谁不知道应家小娘子和晏少卿的关系?大理寺丞也赶忙起身,态度颇为客气。

“问不出线索,心里难安。睡也睡不踏实。应小娘子再想想?”

和老仆的日常对话,应小满实在想不起更多。

想来想去,她只加了句:“命案那天早晨,我记得老仆拿大扫帚,把夹道扫了个干净。当时我亲眼看到的。”

大理寺丞立刻敏锐地察觉不寻常处:“他不是每日都清扫夹道?”

“不是。”

应小满和义母想了半日,隐约记起:“大约半个月扫一次。我们搬去河童巷整个月,只见他扫过两次而已。”

大理寺丞揉着耳朵思索。文书吏刷刷记录不停。

应小满还在纳闷地问:“这些也有用?几天扫一次地也要记录在案?”

太过琐碎,谁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线索,哪些是废话。大理寺丞只答:“录下再说。”

当晚临睡前,义母和女儿嘀咕。

“大理寺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这些官儿,一个个眼下青黑,没几个有精神,只怕都在日夜查案。七郎人瘦得厉害。得空你问问七郎,能不能挪个地儿,换处衙门当官?”

应小满想起七郎的承诺。

“他赶着八月中结案,八月底就可以跟咱们回老家给爹扫墓了。路上来回总要两个月,回家再待一阵,那段时间多吃多休息,叫七郎养养身子。”

义母赞同:“人年轻,休息一两个月总能恢复。但他手里的案子当真八月中能结案,八月底能跟咱们回老家?”

应小满也说不准。

她起身吹熄义母屋里的油灯,嘴里只说:“再等等他。”

——

审讯室日夜灯火通明。

大理寺丞肃然坐在案后,啪的一拍惊堂木。

“堂下老仆,如实召来。你家主人的旧宅,地下暗藏密道数条,纵横交错,你可知情?”

头发花白的布衣老仆跪在堂下,扯着嗓子高喊:“你说啥?”

大理寺丞喝道:“小声些说话!你家主人的旧宅,地下密道纵横交错,你可知情?”

“你说啥?!”

“密道!地下密道!!”

“你说啥?!”

“……”

一墙之隔,晏容时以木塞堵住铜管,坐回黑漆木长案后。

镇纸压住面前三大张供状,他逐字逐句细查。

五月里,河童巷这处空置的旧宅被晏八郎往外传递消息,事发当时便提审过一次老仆。

老仆一问三不知,最后无罪释放。

当时的提审卷宗上,同样记载着一溜排的“你说啥?”

结案语写道:“年纪既长,更兼聋瞎。查无可查,无罪释审。”

指节轻轻地点了点“聋瞎”二字。翻过应家母女的最新供状,逐字细看。

在应小满的许多口供当中,圈出几句对话。

“裙子都脏了。”

“待会儿继续扫。先出来喝药,我马上要出门了。”

“出门去哪?”

老仆清扫夹道的那个清晨,应小满端着药碗等在夹道口,两人之间的短短几句对话,分明有来有往。老仆即使聋瞎,也不是全聋全瞎。他听得见,看得见。

再次拔开木塞,铜管里传来的提审动静响彻石室,嗡嗡地回荡。

隔壁审讯室里,大理寺丞崩溃高喊:“你这老仆可识字?本官把问话写给你看!”

老仆中气十足地喊:“你说啥?!”

“识字!你可识字?!来人呐,把笔给他!”

老仆惊恐高喊:“你们要干什么!有没有天理了,你们硬塞什么东西给小人?小人可没偷!”

旁边一个看不下去的文吏插话:“寺丞忘了?老仆不止聋,他还瞎啊。如何识字?”

……

木塞重新塞住。

晏容时在长案上铺开白纸,思索着,连续画出几个三角:

幕后主使——朱臣年——晏八郎。

幕后主使——朱臣年——应小满。

笔锋一转,新添上几个人名。

应小满——义父庄九——方掌柜。

晏八郎(传递消息)——方掌柜(转递消息给某处)—— 晏容时(遇袭)。

庄九(故人归还五十两银)——方掌柜。

卞评事(等众多低品阶官员)——方掌柜(买卖精铁,收集武器,供给北国)。

白纸落下的线索乱如麻线,仿佛蜘蛛网般往四面延伸,把众多人物牵扯在内。

关键节骨眼上被灭口死亡的朱臣年,格外凸显出重要性。

他思索着,往朱臣年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写上一行小字:

“幕后主事,可是郑相?还是另有其人?”

幕后的主使之人,借朱臣年的一张利嘴,说动晏八郎传递消息,开春时暗杀自己这主审官,企图阻止国库武器倒卖大案追查下去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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