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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难的抉择,而这样的抉择,昭昧必须做出决定。自然,江流水也对此心知肚明。
目前,江流水没有消息,姑且算是个好消息。而另外?一个消息判断起来却没那么分明。
继宋含熹之后,崔玄师欲亲自南来。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崔玄师的目的无?非那一点,可昭昧已经拒绝得分明,按宋含熹临走?时?所言,既然答案确定,接下来她们可能开战。然而,汝州已成李璋囊中之物,在?这节骨眼上,崔玄师非但没有磨刀霍霍,反而亲入敌营,怎么想都有些不对。
昭昧第一时?间想到在?路上把他干掉。
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一旦斩了崔玄师,李璋失去最大的助力,一个孩童还能掀起多大风浪。至于大义尽绝,那是后面的事情了,怎么算她们都不吃亏。
但冷静下来后她又打消了这念头。
崔玄师当那么容易死,也不会?亲自前来了。
既然不能杀,那就见招拆招。昭昧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又开始关注改进弓弩的事情。
赵称玄通知,为李素节制作的短视镜可以取了。
她带着李素节亲自前往,钟凭栏也在?,似乎也对这新奇玩意很感兴趣,正拈起来打量。
昭昧接过镜子,先试了试,发现戴上后看?东西反而模糊,听赵称玄提醒只有短视的人?戴才?有效果,再给李素节,果然,她说看?东西清楚许多。
赵称玄道:“这里有几种镜子,可以先试试哪个看?得最清楚。”
她在?桌面上一字排开三四?种,李素节要挨个试用?。
昭昧觉得无?趣,便转向钟凭栏,盯着她看?了一阵。钟凭栏扭过头,笑道:“许久不见,莫不是想我了?”
昭昧摇头,问:“你和我娘怎么认识的?”
问得突然,钟凭栏一愣,又笑:“听老赵说你知道她认得你娘了,现在?来问我了?”
昭昧目光不动:“怎么认识的?”
“我和你娘……”钟凭栏凑近了,压低声音,有些神?秘。
昭昧不自觉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听她声音一扬:“自然是天雷勾地火——就那么认识了呗!”
昭昧站直身体,直视她说:“我查过你。”
“哦,是吗。”钟凭栏满不在?乎道:“查出什么了?”
昭昧道:“你的过去曾经中断,往前的事情没有半点消息,往后的事情……那时?候我娘已经入宫,你总不会?和赵娘子一样在?宫里认识她。所以,往前发生了什么?”
钟凭栏合掌大笑:“很不错!”
昭昧无?动于衷,仍问:“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从前嘛……”钟凭栏托着下巴思索着,又看?向昭昧:“从前大概做了个女儿吧。”
女儿?
这回?答有些奇怪。可电光石火间,昭昧豁然开朗:
“难不成……”她想起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女儿,失言道:“你是——”
“是啊。”钟凭栏粲然一笑:“我是。”
世上女儿千千万万, 能令昭昧记得的并不多,可?有那么一个女儿,却烙印在她脑海深处, 根深蒂固。
那是?她逃离皇宫后,听到的关于母亲的第一个故事。那时候母亲还是刑部侍郎,曾三?司会审, 对象是?一位杀父的女儿。她的父亲杀了母亲,她为母复仇便杀了父亲, 三?司为此争论?不休,认为哪怕为母复仇情有可?原,但对方是?她的父亲,结果便有了不同。
昭昧至今仍深刻地记得他们的理由:亲近母亲,乃是?禽兽本性,而亲近父亲, 方是?人?伦道德。
既然为人?, 便当以人伦道德胜禽兽本性, 敬父胜于爱母,方合礼数。
无论?这道理听起?来?怎样匪夷所思,可?当它为世道认可?,那女儿就只能迎接死亡。
唯独母亲说:夫杀妻已是?违礼,违礼便是?禽兽,为母杀一禽兽, 何罪之有。
多年前?, 这故事是?朝堂上的母亲在她脑中第一次留下?清晰分明的印象。
多年后的成长中,她已经学会从故事里看出故事外?的更多, 亦慢慢记住了那个生于俗世却敢于弑父的女儿。
现在,这女儿就站在她面前?, 笑得不羁。
昭昧端详着她,一下?子又想起?更多,埋在记忆角落中更多的碎片涌出来?,她记得乍听这故事,为说书人?的引子吊住胃口,却死活听不到结局,与素节姊姊出现在明医堂时忍不住说起?,似乎便是?她站出来?,讲完了后面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
昭昧说:“她最后被判了流刑。”
“是?啊。”钟凭栏像说着别人?的事:“既然没死,几年的流放眨眼就过去了。”
唯独不同的是?,几年过去,当初救她性命的人?遭逢大变。
昭昧说:“这么说,你和我娘不是?朋友。”
“当然是?。”钟凭栏信口道:“我单方面的朋友。”
从前?见多了钟凭栏嬉皮笑脸,哪怕她帮了自己不少?,昭昧也没有多喜欢,可?这会儿却觉得亲近起?来?,道:“你问过我娘的意思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即便她不答应,但我拿她当朋友,这就够了。”钟凭栏说。
昭昧问:“写了那么多话本,也是?为了这个?”
钟凭栏没有立刻回?答,斜倚墙壁,微抬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大概不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了吧。”
昭昧问:“什么话?”
“那样的人?,”她的语气低沉得不像她:“那样的人?……总不该就那么被忘掉。”
旁边,李素节不知何时也看向这里,忽然说:“倘若禁令持续得久一些,不管做过怎样的事情?,大家总会忘记的。”
这话像是?打开什么开关,钟凭栏一个激灵,突然低骂:“该死的李益!”
她情?绪激扬起?来?:“她做过那么多事,却因为他一句话,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提,好像她不是?本该名留青史的宰相。多少?年后,当知道她那些过去的人?全都死掉,还?有谁会记得她?”
“谁也不会记得她!”钟凭栏道:“谁也不会知道历史上曾有这么一个女人?,她不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她不靠做了谁的妻子留下?名字,而单单靠她自己……”
“谁也不会知道。”钟凭栏笑了笑,语气平缓下?来?,甚至有些刻意地轻快:“这种?事情?,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既然当她做朋友,总不能任她这么发生,不是?吗?”
她冲昭昧眨了下?眼。
昭昧无动于衷。
钟凭栏伸手要摸她的脸,将要触及,又停下?来?,调侃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昭昧说:“没什么。”
钟凭栏自作主张地揭过了这一页,转眸向李素节:“当初说的话,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李素节道:“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我们才相识的。”
“不错。”钟凭栏笑:“你的话正说在我心坎上。”
昭昧也看向李素节:“你的镜子选好了?”
李素节点头:“的确有用。”
昭昧似做了什么决定,走到赵称玄面前?说:“我想拜托你那个朋友一件事。”
赵称玄盯着她看:“我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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