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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婉就连流血的伤口都看不清了,她的眼前像是有一片浓雾,笼罩在一切事物之中。陶婉胡乱地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一块纱布,勉强地缠在指间,终于止住了血。
那天之后,陶婉眼前的浓雾越来越重,逐渐抢夺她的所有视力。
终于有一天,陶婉的眼前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陶婉的世界里再没有一点光亮,正如她贫瘠的内心世界一样。
一位怀孕的单亲母亲,因为妊娠高血压而视网膜脱落,最终失去了视力。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陶婉的世界从此一片灰暗,再没有什么希望能够将她的内心点亮了。
陶婉开始厌食,一开始是讨厌吃肉,因为最后一次吃肉的经历太过悲怆,陶婉开始不再对任何肉食提起食欲,成了一个悲剧使然的素食主义者。
后来,陶婉连一日三餐都吃不全了。
陶婉失去视力后,看不见家里的锅碗瓢盆,因此做饭总是格外艰难。不是吃到了夹生的米,就是吃到了炒糊的菜,因为饭菜被她做得都很难吃,陶婉也对吃饭这件事渐渐地丧失了兴趣。
在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陶婉每天晚上都不断地做噩梦。在破碎的梦境里,她的娘亲和父亲在责怪她的不孝,赵稼轩一次次倒在血泊里跟她告别。
每天醒来,陶婉的眼泪都沾湿了睡觉的枕巾。
经历过种种劫难以后,陶婉失去的不仅仅是视力和食欲,更是活在世间的勇气和力量。如果说人靠一口精气神活着的话,那么陶婉的精气神已经用尽了,展现出油尽灯枯的征兆。
直到陶婉感受到了腹中第一声胎动。
小小的婴儿在腹中轻轻地挠了一下她的母亲,向陶婉宣告着她的存在。虽然动静不大,却足以让陶婉的内心颤动。
像是春风吹绿了草尖,死灰终于复燃,陶婉沉寂已久的内心又迎来了久违的波动。
虽然接连失去了父母和丈夫,残忍的神明甚至连陶婉赖以生存的视力都剥夺。但陶婉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她腹中的孩子,正高调地展现存在。
意识到这一现实的陶婉,终于吃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顿热饭。
虽然看不见调料,陶婉把盐错加成了糖,也因为看不见,她加的调料量远远超出了美味的范畴。这顿并不好吃的饭菜,陶婉一口口全都吃干净。
从那天起,陶婉不再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腹中孩子的存在点亮了陶婉活下去的希望,从此一无所有的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常言道,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陶婉不希望她的孩子甫一出世,就看见没有丝毫活力,像被生活榨干了生命的母亲。陶婉要做她的孩子的表率,从此以后积极阳光的生活。
陶婉开始认真吃饭,认真生活,靠着前半辈子的纺织技艺的积累,陶婉慢慢练就出了不需要用眼,也能缝制出漂亮衣服的本事。孩子成年以前需要穿的衣服,都被陶婉在怀孕时期缝好织好了,如果陶婉不能够陪孩子那么久,至少能护佑孩子在成年前衣食无忧。
这也是为什么白桦第一次碰到陶婉时,陶婉正在河边洗衣服,努力地搓掉衣服上的每一粒灰尘。
陶婉的故事固然感染,但白桦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选她来当听众。换言之,白桦不理解陶婉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以及陶婉希望她来做些什么。
白桦自问除了会点厨艺之外,其他生活技能也就将将只够谋生。更不用说陶婉失明的双眼,即便是利用现代的高科技,治疗视网膜脱落的手术也很难让病人复明,更何况是在没有手术条件的古代。白桦即便是对陶婉眼睛的失明原因有了基本上准确的猜测,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所以白桦不得不轻声打断陶婉的娓娓道来,真诚地说道:“婶子,你不妨直说罢。今日特意将身世说给我听,所为何事?”
白桦轻飘飘地一嘴带过陶婉的往事,其实是不想去揭陶婉的伤疤。白桦不愿再看陶婉痛苦地回忆过往,将心剖开,将心事说与她听。
所以不妨直接一点,跳过后来那些漫长而痛苦的回忆。
听到白桦的直接发问,陶婉因为回忆而充满痛苦的表情中有了少许松动。沉默许久,陶婉终于从过往中回过了神,轻声回道:“今日叫住姑娘,却有一事相求。”
“我想请白姑娘为我做饭,直到我生产完出月子。”陶婉说道。
陶婉平时里自己吃得简朴,但眼下腹中正怀着胎儿,胎儿所需要的营养,并不是陶婉一个失明的孕妇所能够提供的。平日里陶婉所做的饭,果腹有余,营养与美味尚且不足,这也是为什么陶婉想要找白桦帮忙。
白桦毫不犹豫地应下,却听陶婉接着说道:“若是……”
白桦抬眸,对上陶婉有些湿热的眼眶,疑惑道:“若是如何?”
“若是我在生产后没有活下来,还请姑娘代为照顾我的孩子。”陶婉生性温柔,此刻却眼含热泪道:“到时候我与夫君所攒下的全部家财,我愿赠与姑娘,只求姑娘能对我的孩子负责。”
坦白讲,白桦与陶婉相识不过一天的时间,陶婉愿意托孤于她,白桦非常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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